原諒別人，才能重獲自由
布希總統曾教導我的最重要的人生功課，是關於原諒。
二○○八年五月，總統候選人初選正進行得如火如荼之際，一名白宮前同事出版了一本書，引發媒體爭相報導。書中對布希總統有相當負面的評價，由於作者史考特‧麥克萊倫曾是白宮發言人，媒體覺得這本書格外有料。
我非常不想破壞總統過節的心情，但我非做不可。於是我對他說：「長官，在離開之前，我們想告訴你一件事。在這個感恩節週末，你可能會看到一則不重要的新聞報導。」我接著把剛才得知的消息如實轉述。
「史考特不會這麼對我，是吧？」總統問道。
「不會，長官，我認為他不會這麼做。」我嘴上這麼說，但心裡其實很擔心。
我對總統說，等我把事情搞定後，會打電話報告。
我花了一點時間才聯絡上史考特。我告訴史考特，他仍有時間修正一切。我可以預見，他和總統的形象將會受到重創；我知道總統可以承受這個打擊，但不確定史考特能否度過這一關。我擔心他在媒體公關界的錦鏽前程將就此斷送。最糟糕的部分是，我知道總統會覺得遭到背叛，任何對總統的侮辱，都會使我覺得是針對我而來。
但書還是如期出版了，一如預料，媒體對於負面內容照單全收，「前任官員把布希總統攻擊得體無完膚」之類的說法排山倒海而來。
在一般情況下，我通常相當冷靜，但這本書使我破了功，我一直煩惱要如何回答所有問題。我的狀況很糟，這種情況非常罕見。
不久後，我的電話響了，來電顯示寫著「橢圓形辦公室」。
布希總統的眼鏡架在鼻子的尾端，他的眼睛越過眼鏡的上緣，直視著我。
「我聽說這本書使你很心煩。」他說。
總統的回答出乎我的意料。「我希望你能試著原諒他。」他說。
「可是我──」我開口說。
「沒有可是。我不希望你和他一樣，變成一個刻薄的人。三個星期後，沒有人會記得這本書，我們不能讓這種書影響自己，而忘了我們正在代表全國人民做一些很重要的事。」
我問：「那我可以比他先翻臉嗎？」
「不可以。」總統微笑回答我。
「好吧，謝謝你，長官。」我轉身離開辦公室。正要踏出門檻時，總統從後方叫住我：「嘿，順帶一提，我知道你不會這樣對我。」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有時候總統比我還要了解我自己。原來我一直擔心自己和總統之間的親近私交，會因為我們曾共事的某個人的背叛而化為泡影。他知道我需要聽他親口說出，知道我絕對不會背叛他。在那一刻我突然如釋重負。我會永遠記得總統幫助我學會原諒，走出痛苦。
立場對立也可以成為朋友
我見證過一些文明有禮的行為，與兩黨合作和互相理解有關。
在華府，「烤架俱樂部晚宴」是所有人擠破頭想參加的活動之一。烤架俱樂部創始於一八八五年，它是美國媒體界最有歷史、地位最高的俱樂部，只有受到俱樂部的邀請，才能成為會員。當一個記者受邀加入這個俱樂部，就代表他真的獲得業界認可了。至於政治人物、外交人員、媒體發言人與政策專家，要加入這個俱樂部更是難上加難。
二○○五年，我剛當上白宮副發言人一個月時，「烤架俱樂部晚宴」在國會山莊舉行。《今日美國》邀請我和他們坐在同一桌。「我真的獲得認可了。」我心想。
我找到我的位子坐下來。我對面的座位還是空的，於是先和其他人聊天。當來自伊利諾州的年輕參議員歐巴馬出現在那個座位時，令我又驚又喜。
自從看過他二○○四年在民主黨全國代表大會發表的演說後，我就成為他的粉絲，很高興能和他同桌。他才剛到華府一個月，已經成為眾人談論的焦點。
那時的歐巴馬只是個參議員，因此我可以毫不拘束地與他聊天。我們開心聊了四個小時；在中場休息時間，他介紹我和他的太太蜜雪兒認識，蜜雪兒對我也非常親切。
我們那晚聊得很愉快。晚上回家後，我對著彼得滔滔不絕認識這個新朋友的經過。
「我想，大概再過二十年，他會是個很棒的總統。」我說。
結果就在三年後，當我還是白宮發言人時，歐巴馬參議員已經被民主黨提名為總統候選人，而且很可能當選。因此，我們因為某次機會又碰面了。
二○○八年九月，共和黨總統候選人麥肯因為金融危機爆發，而暫停了競選活動，到華府為銀行紓困法案進行協調。布希總統邀請兩黨總統候選人及國會領袖到白宮開會。
布希總統與幕僚要在橢圓形辦公室先舉行會前會，而我在與橢圓形辦公室相連的內閣室，坐在最邊緣的位置。當我走進門時，看到歐巴馬參議員正在和每個人握手，他的活力感染了每個人。
歐巴馬參議員轉向我，我伸出手向他介紹自己，但他張開雙臂，並說：「黛娜‧佩里諾！真高興見到你！」他給了我一個短暫的擁抱，我的臉都紅了。
我說：「參議員，你可能不記得，但是──」
他打斷我的話，兩隻手放在我的肩膀上。「不記得？那是我在華府最愉快的一個晚上！」
此時我真的整個臉都羞紅了，因為我不確定他的話會不會引起其他人誤會！我到內閣室和其他資深幕僚坐在一起，內心為此感到開心不已，因為歐巴馬參議員還記得我，也因為「烤架俱樂部晚宴」同樣是令我難以忘懷的愉快夜晚。
事實永遠不像你所想的那麼糟
離開布希政府三年後，有一天我收到一封米白色信箋，原來是歐巴馬總統和第一夫人，邀請我參加布希總統和夫人的肖像揭幕儀式。對於正式受邀，我感到很榮幸，卻不想出席這個活動。
那時候的我全職為「新聞五虎將」工作，住在紐約市，在華府有幾個熟人。身為新政府的評論者，儘管我的批評相當慎重，仍覺得自己若接受新政府的善意，似乎有點偽善，因此決定不出席。但那天我在夜裡醒過來，心想如果布希總統出席這個典禮，卻沒有支持者在場陪他，對他有點不公平。於是我改變主意，向節目製作單位請假，決定出席典禮。
白宮有一種神奇的魔力，那天也不例外。我們遇見不少多年不見的朋友。歐巴馬夫婦基本上是為我們這些前朝員工舉辦了一次聚會，這個舉動真的非常大方。
當我們就座後，司儀宣布歐巴馬總統夫婦和布希總統夫婦進場。歐巴馬總統的演講很有風度，布希總統的演講則充滿感情，而且非常爆笑。布希總統說，他希望歐巴馬夫人要記得他的肖像掛在何處，萬一英軍再度火燒白宮時，她要像前第一夫人多莉‧麥迪遜搶救華盛頓總統的肖像一樣，保住他的畫像。
典禮結束後，大家開始稍微走動，我以為正朝著出口走去，但其實我們正在與總統合照的排隊人龍中前進。
布希總統看到了我。他展開雙臂擁抱我，還親了我的頭頂，並對歐巴馬總統說：「這是……」
歐巴馬總統立刻說：「喔，你不必向我介紹，大家都喜歡黛娜，而我有卡尼（Jay Carney，當時的白宮發言人）幫我。」他不斷和我們開玩笑，大家都笑得很開心。
那天的事再度幫我複習了我學到的人生功課：我一直擔心別人會怎麼看我，但事實永遠不像我所想的那麼糟，另一個政黨的人也不一定像你所想的充滿敵意。一個我原本真的不想出席的活動，後來轉變成我此生珍藏的回憶。我會永遠記得歐巴馬政府對整個布希團隊展現的禮貌，並心懷感謝。
拋開心中的害怕，面對現實
我這輩子得到的所有忠告當中，史裴林斯告訴我的「你必須拋開心中的害怕，面對現實」，是我最喜愛的一句。她告訴我別再杞人憂天，並拋開自我懷疑。她提醒我，我得到了讓自己發光發熱的機會，至於是否要把握這些機會，完全取決於我。
我想起一件往事，那件事迫使我走出自己的保護殼。
有天我代替因病休養的東尼，出席某個媒體頒獎晚宴，坐在主桌。
我心不在焉，只知道當我坐在那裡時，工作正不斷愈積愈多。我只希望活動快點結束。當司儀介紹我時，我只是稍微起身，沒有完全站起來，頭也沒有抬高，只是簡單點頭示意。我覺得很害羞，也覺得自己沒有出席那個場合的正當性，畢竟我只是個代理的白宮發言人。
晚會結束時，資深的維吉尼亞州參議員華納向我揮手，說他有話想對我說。
他說：「我看見你坐在那裡，看得出你很不自在。請允許我給你一個小小的忠告──你是靠自己的努力贏得出席機會，以後你會出席更多類似活動。當司儀報出你的名字時，自豪地站起來，大方露出笑臉，向大家揮揮手，給大家一個理由為你鼓掌。他們想要為你高興，就順著他們的意吧。」
我很感謝華納參議員的提點。我懂他的意思，雖然我不曾從那樣的角度看自己，我仍遵從他的建議去做，即使覺得有點不自然；慢慢的，我開始覺得愈來愈自在，偶爾也享受站在鎂光燈下的時刻。
我十分感激華納參議員和其他人給我的忠告，幫助我不斷前進並享受我的工作。他們把各自在職業生涯學到的東西教給我，而我很感激現在也有機會給別人一些忠告。
我這一生遇到的所有導師，幫助我得到了渴望的一切，並獲得真正的寧靜。就如同全天下許多人，我也從〈寧靜祈禱文〉得到啟發、平靜與指引，請神幫助我接受一切，並賜給我勇氣與智慧。寧靜不會平白從天而降，我必須努力才能獲得。因此，我下定決心努力成為平靜、慷慨、有尊嚴、有風度的人。我尋求平衡，言行犀利但不狂躁、強悍但不帶刺、體貼但不任人擺布，帶有幽默感，同時明白自己有多渺小。
長久以來，我一直找不到可定義自己的信念，腦子裡只有一團相當模糊的概念。有一天早上，我在演講結束後回飯店睡覺，飯店的工作人員在房間枕頭上放了一張禪語卡，上面寫著：「少說話。當你說話時，只說發自內心的溫柔話語。忠於自己，表達善意，遠離虛榮。這就是人生之道。」
看到這些文字後，我覺得自己找到了答案。這些話精準道出我一直在追求的具建設性與快樂的人生。早上起床後，它幫助我設定一整天的生活態度；晚上睡覺前它提醒我，如果我那天的行為沒有完全符合這個標準，我要原諒自己。
摘自 黛娜．佩里諾《為自己發聲：白宮女發言人的溝通術與職場經營術》／天下文化
Photo：Max Boschini, CC Licensed.
數位編輯：吳佩珊、吳怡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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