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味」是不變的渴望

我在每學期的最後一堂課都會請學生拿出紙來，寫下他們認為自己比機器人強的地方，以及哪些是他想做，但將來可能會被機器人取代的行業。

我發現，很少學生能當堂寫下他的長處或將來想做的事。即使寫，也是很籠統的職業類別而不是實際工作。問他們：「若不知道未來要做什麼，如何去選課，為前途做準備？」他們的回答是，世界變遷太快，等到要用時，現在學的已經過時了，所以選些容易過的課，享受一下大學生活，反正只要有學習能力，隨時可以學新的東西。

學生能看到知識不斷翻新，定律不斷推翻，昨天不可能的事，今天變成事實出現在眼前，這是好事；但是這個前提是要有學習新科技的基礎。在科技整合的時代，他們需要在大學各種不同領域的課程累積這些基本知識。不然要學時，會力不從心。

我會要求學生去思考未來，是因為心理學的實驗顯示，人看不見不知道的東西，也找不到不知道的東西，只有知道要什麼，才會去追求。在演化的過程中，動物沒有把握自己可以活到明天太陽的升起，因此牠們習慣只顧眼下。這個動物本性在成語「朝三暮四」中最顯著：早上給猴子4個桃子，晚上給3個，眾猴都很高興；一旦反過來，早上給3個，晚上4個，雖然總數一樣，猴子就聒噪不休了。人類一直到進入農業社會安定下來後，才懂得儲蓄，開始放眼未來。

那麼，人比機器人強在哪裡呢？

我同事念小學的兒子問她會不會想要孫子，若是不想，他要娶個機器人當太太，因為除了不會生小孩，一切都比真人好。兒子說：「媽，她不會跟你吵架，也不會跟你頂嘴，更不會愛漂亮、花錢買化妝品或新衣服，你就不會像姨婆那樣每天生氣了。」

機器人無法取代的「人味」

原來在生活上，人可能喜歡聽話的機器人來打理一切；但在感情上，尤其失意時，要的卻是溫暖的膀臂來擁抱和體貼的語言來安慰。人有彈性，懂得變通，會隨圓就方，會了解你無言的需求，這個心靈的陪伴是機器人不能取代的。

這個例子一針見血的指出，寂寞、憂鬱症會是未來社會的大問題。年輕人要思考：為什麼有ATM後，銀行的行員並沒有減少、反而增多？機器人數鈔票比行員快，且不必一例一休，為什麼銀行仍要用人呢？他們做的是什麼？

我們是人，需要有「人味」的談話和思想的回饋；人愈空閒，對文學、音樂、美術等人文素養的需求愈大。人活著不是只有溫飽，精神的需求高於一切。以前透過肉體的辛勞可以帶來精神的滿足，知道自己的價值在哪裡，現在一切靠機器，人不知道自己為何而活了。

現在的學生除了要有創造機器人的能力之外，還要有深厚的人文素養來豐富精神的生活，使生活有意義、人生更有味道。這個「人味」不論在任何世紀，都是每個人的渴望，也是你要充實的。

圖片來源：unsplash Andy Kelly

洪蘭

中央大學認知神經科學研究所教授，及清華、交大、陽明、中央四校聯合系統講座教授。著有《歡樂學習，理所當然》、《教育創造未來》、《自主學習，決定未來》等書（以上為天下文化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