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努力活出 自己想要的樣子，將來你／妳也一定可以

文/范代希(台北醫學大學醫學人文研究所兼任助理教授)

在當代，當個「好母親」是需要經過重重考驗的

考驗的入門版可能是，距離廿四個房間以外，真正的好母親應該要能夠聽到並且辨識出自己孩子的哭聲，因為母性被認為是天生而且自然的。 
 
初階版是，不管母親手邊正在忙什麼、幾天沒好好睡覺，無私的好母親都應該放下自己的需求與疲憊，先回應孩子的需要，因為「為母則強」。 
 
進階版是，外出時，好母親應該長出八隻手加四隻眼，不但要隨時注意孩子安全，照顧孩子出遊的品質，還要把孩子「管教」好，避免孩子常見的失控狀態影響他人安寧，因為把孩子顧好本來就是媽媽的責任。 
 
專業版是，做媽媽的內在必須夠強大，寵辱不驚。如果孩子表現不好，是媽媽沒教好；如果孩子身體不好，是媽媽沒顧好。因為孩子的事就是媽媽的事，關於孩子的種種便定義了母職的成功與否，也許還定義了母親的價值。 
 
如果豌豆公主能夠通過這些考驗，她是否便被認可為真正的好母親？如果她生在現代，可能還必須通過廿一世紀母親特有的考驗：是否能夠有效實踐「科學母職」。也就是說，真正的好母親要夠用功、有獨立思考能力，能夠在大量廣泛的現代科學育兒資訊中奮力爬梳， 為自己的孩子找到最適宜的教養方式。 

 
符合現代標準的「好媽媽」是否存在？ 
 
「母職／母愛天生」的說法強調母親本來就是孩子最適任的照顧者，期待母親把時間及精力完全奉獻給孩子。但是越來越多研究發現，所謂的「母職／母愛天生」，生物學上並沒有足夠的基礎。換句話說，除去生育與哺乳的生理事實，女人並不一定比男人更適任撫育下一代。 
 
然而，我們的社會與文化不但要求女性承擔育兒的大部分責任，還給了女性非常嚴苛的標準。若前述關於母職的考驗能夠初步符合這個社會對好母親的圖像，那麼也許真正的好母親應該長這個樣子：有千里眼、順風耳，或者根本是個千手觀音（所以能隨時感應照顧孩子的需求），不只感官超乎常人，內在也極度敏銳（所以能及時覺察同理孩子當下的狀態），極端無私（所以能夠犧牲奉獻並將孩子的需求放在優先），有無比的精力與責任感（才能回應孩子無止境的索求），同時也要知所進退能收能放（在孩子嬰幼期給予完全的安全依賴感，但在孩子漸漸長大後要學會放手，以免把孩子養成媽寶公害）。 
 
但我們也知道，「眼觀四面、耳聽八方」在生理上並不符合人體真實配備，母親美好形象的假設也著實違背人性在認知和情緒上的本能。人本來就會煩會累、有喜有悲，即使有再多的愛，有時也會感到窒息無助。然而，即便這個標準如此不人性，眾多母親仍時常被這些有形無形的「好母親」框架所審度著，並依此形塑自我認同與價值。 
 
那些對母性偉大的歌頌，背後隱然強化母親犧牲與奉獻的合理與正當性，呈現了這個社會對於母職超乎現實與缺乏同理心的期待與想像。當母親以此標準來衡量自己時，這些不人性的標準，讓再努力的母親也不免陷入經常性的沮喪、自責，覺得自己不夠好。  
  
 

這個社會看不見母親的需求 
 
母愛與母親的照拂的確是新生命成長茁壯的一大動力。弔詭的是，所謂「母性本能」的 論述，也成為這個社會壓榨剝削母親的意識形態。 

在高工時、責任制、高房價、收入卻不見得成正比的時代，中產階級家庭的圖像時常是 這樣的：承擔傳統養家者責任的父親常常被企業／工作／社會給綁架了，成為一個只回家睡 覺的男人。而被要求承擔大部分持家、育兒責任的母親，也間接被家庭綁架了。不論這個母親是不是同時也擁有一份正職工作，這個社會的預設是，每個超時工作的男人背後都有個會 把事情都打點得好好的女人。結果常常是，父母都上班的孩子待在學校與安親班的時間比在家的時間要長得多。即使媽媽全職在家，往往因為丈夫的高工時，也成為假性單親媽媽。平日丈夫上班不在家，假日丈夫加班或者需要補眠，也等於不在家。如果剛好又沒有人可以替 手，所有的育兒樂趣，都可能會因為無休止的循環而成為夢魘。 

這個社會可以提供母親什麼樣的協助？母親需要的不一定是／不只是更長的托育時間、更多的育嬰津貼。她們更需要這個社會對母職真正的認可與鬆綁，以及對孩子成長各個階段 更多包容與寬廣的想像。 

當社會與企業能真正認可家庭的價值，願意對彈性（縮短）工時、育嬰假、性別平等釋 出更多善意。當媒體與大環境不再操弄母親的愧疚感（例如，我沒有讓孩子贏在起跑點代表我失職），當這個社會可以給母親更多信任與尊重，當母親可以坦然追求自己人生的理想， 而不需要為了母親的身分感到掙扎迷惑。當母親節的重點不再關注於母親有多麼辛苦，而是 當媽可以多麼幸福時，那麼，當一個完美的母親（或真正的公主）已然不再重要。重要的是 妳示範給自己的孩子看，對，媽媽一點都不完美，人生也不是童話故事，可是媽媽努力活出 自己想要的樣子，將來你／妳也一定可以。  

摘自 梁莉芳等《做爸媽的一百種方式》/大家出版

Photo：Dakota Corbin,CC Licensed.
數位編輯：吳羽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