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柔是我，剛強也是我

「哈囉！哈囉！妳在家嗎？」

蘇青正對著螢幕敲打鍵盤，就聽見艾莉在紗門外傳來的聲音。

打開紗門，一手抱起迎向門口的波波，艾莉坐到她最喜歡的角落沙發上，沒有開口，只是低頭摸著波波舒順的毛，心緒顯得有些複雜。

「看來，妳去小公園看了那整排的木棉樹了？來吧，慢慢說給我聽。」

抬起頭，艾莉眼裡滿是驚訝。

「前兩天下山時，我特地繞過去看了那些木棉樹，高高的樹上的確開滿了紅豔豔的大花。而且我還發現它們全是朝向天空開的，而當它們凋謝時，是一整朵『啪』的一聲掉下來！」

「當妳再次靠近看到這些，心裡有了新的體會？」

「嗯！說實話，現在我更喜歡木棉樹了！我好欣賞這麼『自我』的盛開方式，一點都不在意他人目光，只是朝著湛藍天空自顧自地盛開，就算凋謝，也是這麼有個性、有力量！」

蘇青沒有接話，只用微笑表達著樂於繼續傾聽。

「後來，我在那排木棉樹下來回走了好久，心裡一直想著那天離開時妳說的話：『去看看它，感覺妳跟它是不是真的一點都不像？』我在心裡一遍又一遍地問自己，也同時一遍又一遍地看著它，甚至還細細地撫摸並感受著樹幹……」

「好像當妳這樣靠近它的時候，內心有些什麼被觸動了？」

沉默了一會兒，艾莉抬起頭說：「我發現內在有一個我，其實像木棉樹一樣有個性、有力量、獨立，只是我一直不願意去看見她。這發現讓我有點訝異。尤其後來當我在公園的另一端看到幾棵櫻花樹的時候，我站在櫻花樹下，想起櫻花的姿態—它是配合人們的目光而向下垂開著的，它很美、很嬌弱……就好像以前的我，一直覺得柔弱的人才能被疼愛、被照顧，才能得到幸福。」

原本一直敘說的語句暫停了下來，艾莉陷入內在的自我整理和釐清。蘇青安適地抱著又軟又暖的抱枕靜靜等待著……

「但是……現在我想跟妳說，我願意承認我是木棉樹了。遇到妳之後，我慢慢認識了另一個自己，一個有自信、聰明、獨立又有力量的自己，我很喜歡這個木棉樹的自己。」艾莉看著蘇青，打從心底笑了起來。

「聽妳描述心裡的這段歷程，我真的由衷替妳開心，也深深地被妳感動著。我很好奇，如果和以前相比，現在承認是木棉樹的妳，在看待自己的時候，會有哪些不同呢？」

艾莉靜下來思索著，接著一抹光亮出現在她眼裡。

「我感覺到自己是一個有力量、有愛的女人，就像我一直很喜歡的大紅色一樣。以前我總是拚命向外討愛、找力量，但現在我開始可以在內在看見這些。」

蘇青接著說：「之前妳說的柔軟白棉絮，的確也是木棉樹的一部分，再加上現在妳看見了大紅花朵及堅毅樹幹……」

「啊！所以……我原本看見的柔軟是我，現在新看見的獨立自我、有力量也是我……難道，我也是這樣的女人嗎？」艾莉自我疑惑著，同時把眼光投向了蘇青。

「為什麼妳只是笑著看我？為什麼不說話啊？」艾莉追問著。

「妳其實已經有答案了，何需我來說呢？」蘇青輕笑著。

沉默了一下，艾莉用力拍了一下大腿說：「天啊！我好喜歡這個柔軟但剛強有力量的自己！」

微微的淚光閃爍在眼中，可是艾莉的臉上同時又有著怎麼樣也停不住的笑意。

「哎呀，怎麼會這樣又開心、又想哭啊！」

每一個人，都是一個禮物

「我喜歡木棉樹的自己，但也有點擔心。」

「是嗎？說說看這份擔心。」

「就是……我有點怕自己太自我、太有個性了。」

「為什麼妳不能接受自己是自我、有個性的？妳會怎麼形容這個特質呢？」

「嗯，就是『強勢』啊！」

「在妳的成長歷程中，有誰是強勢又讓人不舒服的嗎？」蘇青探問。

「有耶！我大阿姨！她和我媽不一樣，是個能幹的女強人，每次說話總是命令這個、命令那個的，我不喜歡她跟我媽說話的樣子，也不喜歡她每次都愛問我的成績如何？工作表現怎樣？給人好大的壓力。」

「如果妳真的不能接受強勢，也許我們可以來找找看，有沒有哪個詞是接近這個特質，同時也是妳可以接受的？」

「既是這個特質，又同時是我可以接受的？」

「是呀，也許修飾一下，換個相似的詞。」

「嗯，『強大』吧！強大是有力量的，既是保護力也有創造力，不論對自己或對別人都滿好的。不像強勢，好像只顧慮自己，看不到別人，所以會傷害別人，帶給別人壓力！」

「所以妳的自我、有個性，是能帶給自己及他人力量，而且是沒有壓力的？」

「對！我是！」艾莉開心地說。

「好啦，現在除了『力量、溫柔、愛』，妳還可以把『強大』納進妳的內在資源了。

「我們每一個人的存在都是獨特的，而獨特就是一個無比美好的祝福，可是我們卻在成長的過程裡忘了這件事。有時候，我們明明是一棵木棉樹，卻要假裝自己是玫瑰園裡的一朵玫瑰，但其實這片玫瑰園裡也只有幾株玫瑰而已，其他還有茉莉花、仙人掌、太陽花、含羞草，有蒼勁的松樹，也有柔軟的柳樹……我們都努力著隱藏起自己的特質，努力砍掉自己的松樹枝幹，努力隱藏自己的茉莉花香，努力在仙人掌上放上一朵假玫瑰，努力不讓柳樹開心地隨風搖擺。

「但如果每一個人都能活出自己，展現出不同的特質面貌；如果我們願意在群體裡好好地展現才華，好好地稱讚其他人，好好地欣賞自己及他人的美好……如果我們可以看見這個真相，欣賞每個人的差異與獨特，我們就可以好好地把自己與他人當作禮物，既給予也接收。這是我所見，生命的珍貴與美好。」

緊緊地擁抱了蘇青，艾莉說：「謝謝妳是這樣美好的禮物，也謝謝妳讓我看見，我也是一個美好的禮物。」

摘自 胡慧嫚《溫柔是我，剛強也是我：來自薩提爾的生命啟發》/方智出版社

Photo：Aaron Burden, CC Licensed.

數位編輯：曾琳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