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成人式，10歲的感謝與夢想

人在當下，處在其中，總是會迷惘，看不清楚許多事情，看不清孩子的好處，和當時幸福的美好時光。1/2成人式值得慶祝的不只是孩子長大了，更在於家人一起度過的十年寶貴歲月。

哥哥今年10歲了，學校寄來一張「1/2成人式」的邀請函。在日本，20歲的成人式很隆重，要穿傳統正式和服宣誓；不過，我倒是沒聽過1/2成人式。年輕的導師告訴我，這是日本最近幾年開始流行，專為10歲孩子舉辦的典禮。

於是，我充滿好奇和期待的參加了。學校為了擴大慶祝會規模，邀請鄰近小學的四年級，一起共襄盛舉，還找來小有名氣的兒童音樂劇歌手參與演出，結尾是大合唱「10歲的感謝（10才のありがとう）」歌詞大意是說，「現在想告訴你，我成長到10歲的感謝心情。」聽著聽著，前後左右的媽媽們都傳來了小小的啜泣聲。我想，20歲的成人式要賦與的是責任感，而舉辦1/2成人式的目的，似乎是感謝和夢想。

第二個小時，大家移師到各班精心布置過的教室。螢幕上播放每個同學嬰兒時期或是小時候的照片，大家都被逗樂了，紛紛猜著影中人是誰。

老師和小朋友們慎重的請每位家長入座於教室中央，小朋友排坐在窗戶兩排，我這才發現，原來爸爸媽媽們是今天的主賓。體大畢業的男老師，其實剛過成人式沒幾年，他特地準備了背景音樂要營造氣氛，但是CD一開始時聲音出不來，大夥兒也跟著緊張起來，隨後霍爾移動城堡中的「人生旋轉木馬」音樂一播出來，立刻融化了在場每個人的心。

小朋友一個個上台，分享自己未來的夢想，和這十年來對家人的感謝，獻上親手做的和風小提籃。就專業表達能力評分的話，並沒達到水準，有幾位口語表達不夠清楚，根本就聽不到他在說什麼。

但是奇妙的是，縱使如此，我卻用心聽到一清二楚的「ありがとうございます（感謝）」，而且，每個孩子的心意都是獨特的。雖然他們的眼神裡透露出一絲絲對未來的一知半解，或單純對上台的恐懼，但是我從他們認真的表情中，確信這群孩子正一步步朝著光明的前程邁進。一旁的陽光男導師想必是跟我感同身受，他的眼角竟泛著淚光。

哥哥的好朋友「心」，他是家裡五個小孩的長子，弟妹們都還在幼稚園，最小的才8個月。他的功課普通，家裡大概也沒有閒暇管他。冬天時，他幾乎都穿同一件迷彩的羽絨外套，我遠遠一眼就可看到他和哥哥走在一起，他告訴我媽媽在上班，他要回家幫阿嬤照顧妹妹。有次，哥哥寒假從北海道回來，帶一小盒白色戀人，他很客氣像大人般成熟的，直推說不用啦。

5/5滿滿的愛
心君一上台，看到媽媽抱著8個月大的妹妹坐在第一排，就突然哭出來了。我有點一頭霧水，不知道他為什麼會哭？是上台緊張嗎？悄悄看到他母親也跟著紅起雙眼，淚水靜靜劃過素顏的臉頰。她有點散亂的馬尾，可能是baby妹妹抓的；疲憊的表情，可能是因為半夜起來餵奶，一早又要準備早餐；剛才遲到的原因，也許是洗的衣服太多晾不完。

我猜測著心君流淚的原因。或許他原本以為自己得到的是1/5媽媽的愛，但看到媽媽親自出現在1/2成人式，讓他感受到自己得到了5/5滿滿的愛，而不是1/5吧？

心君的心情，心君媽媽的心情，我沒辦法百分之百猜到，但是心力交瘁的日子，我很熟悉。

從去年開始，我看到小小嬰兒又開始覺得好小、好可愛。然而幾年前，看到朋友的孩子還不會走路，需要一直抱，我則會慶幸並得意自己已脫離那種日子，寄予無限的同情。在那段時期，我腦子裡想的都是預防接種剩幾支沒打？尿布哪家便宜？想去的餐廳有沒有小孩可以吃的？這東西到底乾不乾淨？一整年的每天24小時，無時不在合理懷疑周遭的人事物。我遺憾沒有女兒，但是想到懷孕、生產到育兒，要重來所有的過程，No, Thank you.

享受當下的幸福時光
現在哥哥10歲，弟弟8歲，我又恢復正常了，像一般人一樣看到小小孩會單純覺得很可愛，過去一切都很美好。但是，同時感嘆時光流逝得如此快，我得好好把握兩兄弟現在可愛純真的模樣，不然他們很快就會變成臉油油、長痘痘、聲音變調、不再成天說喜歡媽媽、不再牽著我手的春風少年兄。

每個階段都會有新煩惱。兒子小時候遇到的問題，我幾乎可以協助解決，但到了現在的學習階段，學校團體生活漸漸有複雜的人際關係，許多事不是我關起門來就可以輕易處理的。

姊姊在旁邊聽到我這樣說，忍不住提醒：「嘿嘿，妳未來還有得煩勒！」接著咬牙切齒的提起家中那位叛逆的高三生。但是在我看來，她兒子就是個很有禮貌、長得像王力宏的籃球健將啊！

如當頭棒喝般，人在當下，處在其中，總是會迷惘，看不清楚許多事情，看不清孩子的好處，和當時幸福的美好時光。1/2成人式值得慶祝的不只是孩子長大了，更在於家人一起度過的十年寶貴歲月。

今天，我站在這十年回顧的時間點上，提醒自己千萬不要在煩惱孩子的品德、功課和每天要煮什麼之間，渾渾噩噩的度過。我想為自己之後的媽媽人生，勾勒出藍圖和願景。不過，我應該要先頒「十年勤続賞」給自己，至少也要開瓶紅酒，除了敬自己，也敬全天下為教養孩子勞心勞力的媽媽們！

蔡慶玉―政大日文系畢業，美國南加大（USC）傳播管理碩士，旅日文化教育觀察者。曾任職於東京外商廣告公司、日本政府教育局。現為華視日語文化單元講師、國語日報∕UDN專欄作者、日本交通部口譯導遊專員。著有《奇怪的日本人，奇妙的日本語》、《日式教養不一樣》。育有兩個台日混血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