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每天規定自己讀一小時孩子們的教科書，動機是想建立共同的學習經驗。
春假回台灣時，跟孩子一起看了《幸福路上》。電影中，老師拿著藤條，全班讀國語課本「蔣公小時候看魚兒逆流，領悟到我們做人能不如小魚嗎? 」這一幕，我看了哈哈大笑，非常有共鳴。雖然是動畫，但兩位小兄弟好像沒什麼感覺。因為生長的國度和時代不同，沒有太多共同的兒時回憶，我只能主動去參與他們現在童年的點點滴滴。
透過教科書，觀察國家想培養的下一代
我意外發現日本的教科書很實用，內容豐富且淺顯易懂。除了加強日語能力，也讓我了解日本人重視的教育理念。透過教科書，可以觀察出這個民族想培養出什麼樣的下一代。
有天傍晚，我和兩位小兄弟去大學附近的牛丼連鎖店吃飯。我快吃完時，發現碗底有個小三角形的塑膠袋片。兩兄弟建議我跟店家說，但我想算了。在日本，媽媽帶孩子去牛丼店吃晚餐已經有點突兀了，我不想再引人注目。但他們堅持為了店家品質管理，一定要告知店長。我盡量壓低音量，店長立即過來，我微笑著用手勢比了一下碗內的塑膠袋片。
店長看到連忙鞠躬道歉，把餐盤收了回去。過了一會兒再過來，後面多了位店員。他腰彎成九十度鞠躬道歉，連聲問我有沒有肚子不舒服？要不要再幫我煮一碗？我和顏悅色的搖頭說沒事，已經吃飽了。店員還是拚命的道歉，讓我覺得不好意思。我聽到他咬字有點不清楚，看了下他的臉，才發現他半邊肌肉僵硬，眼睛是歪斜的。這下子我更不好意思了。對於一個試著自立努力工作的人士，我似乎太嚴格。
這位店員走後，我小聲用中文說，「那個人應該是天生有一點點……所以我們不要太計較了。」弟弟嚴厲的指責我：「媽媽，你不可以這樣說。」我聽了連忙說：「啊，對、對。那我們回家再說吧。」我常告訴孩子，平常在外面不要批評別人，雖然是中文，也許會有中國人聽見。
哥哥一聽，噗哧笑了出來：「媽媽，不是這個意思啦。」弟弟義正嚴詞的說：「在家裡說也不行，在心裡說也不行。」
我這才明瞭，孩子想要傳達的是，對於身心不自由的人，要以平常心公平的對待，是非分明，不需要額外的同情。弟弟最後補充立論出處：「道德的教科書教的。」
不教道德的「道德教科書」
我回家翻了三、四年級用的道德教科書。第一章是「提升自己」，第二章是「周遭的人」，第三章是「感受生命」，第四章是「家庭、學校、鄉土、社會」，每章都有篇平易近人的文章。雖然沒有直接針對如何面對特殊人士的文字，卻有幾行讓我很感動的文字：對於對的事情要有勇氣；以正直開朗的態度，用真心對待周遭的人，替對方著想；對於生命充滿感激，珍惜大自然任何形式的生命，用心去感受美的事物。
課本裡「盡忠報國」和「孝順父母」沒有明文出現在任何章節，也沒有論述「忠孝仁愛信義和平」的高深哲理。而是從保護傳統文化的觀點切入，詳細介紹日本傳統節慶、味噌、和食、和服、和室、風呂布巾等。
家庭的部分，則是讓孩子追溯自己出生至今的成長過程；問爺爺奶奶或周遭認識的人，自己出生時、上小學時、被罵時、生病受傷時的情形，從回憶中感受家庭的溫暖和重要。最後則是因應時代的需求，討論IT資訊道德、如何使用網路和行動電話等。
家庭科指的是家政，教科書的內容很實用，讓我學到很多。包括時間管理、動手做早餐，打掃、洗衣服、摺衣服的方法，裁縫、食品安全營養等等。家政課當然有烹飪實習，教的是白煮蛋和燙青菜。內容很詳細，除了食譜，還有應用和變化，像是蛋黃要五分、八分或是全熟的煮法。
在台灣，燙青菜是切好、燙過、淋上肉汁；日本則是菠菜整株連根燙，燙完先放入冰水中，再一株株對齊拿出來，像擰乾抹布般把水擠出來，切成4～5公分的一段段，最後淋上日本醬油和柴魚片。我覺得很費工，日本人連燙青菜都要想辦法把菜排得很整齊。
日本的餅乾、糖果、飲料，任何食品都有標記賞味期限。根據教科書的說明，賞味期限就如字義，是指品嘗到食物最好味道的期限，過期了也沒關係，只是比較不好吃。消費期限則是指安全期限，像是便當、三明治等容易腐壞的食物，要特別留意。
滿載期待，送給未來擔負國家重任的你
重視運動的日本，體育也有教科書。教科書的觀點很值得深思：運動不單是上場比賽的選手，在旁邊當啦啦隊加油的觀眾、舉辦大會的人員，裁判、教練以及幫忙撿垃圾、整理場地義工，全都很重要，缺一不可。的確，一場沒有觀眾的球賽是很寂寞的。最近也可以很明顯感受到，日本全民投入2020年奧運，都在自己的崗位上摩拳擦掌做準備，參與創造歷史的一刻。
日本教科書是「無償」的，意思是不用償還。封底寫著幾行小小的字: 「這本教科書是送給未來要擔負日本國家重任的你們，滿載著期待，請好好愛惜。」雖然教科書不是要寫給像我這樣的大人看，但讀著讀著，我也感受到字裡行間包含的期許。
蔡慶玉
政大日文系畢業，美國南加大（USC）傳播管理碩士，旅日文化教育觀察者。曾任職於東京外商廣告公司、日本政府教育局。現為華視日語文化單元講師、國語日報∕UDN專欄作者、日本交通部口譯導遊專員。著有《奇怪的日本人，奇妙的日本語》、《日式教養不一樣》。育有兩個台日混血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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