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要讓孩子打工？

上次回台灣，和幾位朋友們餐敘，聊起了這次在台北行程匆匆，主要原因是考量到小女兒不能離開澳洲太久，她的大學雖然已經放暑假，但這次只能短暫來去台灣，就得趕回去坎培拉繼續打工。

一起聚餐的朋友中有一位爸爸，他女兒和我家女兒們的年紀相仿。這位爸爸友人一聽說我家小女兒要趕回澳洲「打工」，情不自禁地張大雙眼、眉毛高高舉起問我：「什麼？！」 

我重複說：「她得回去打工。」 

這位朋友馬上疑惑地說：「幹嘛要這樣？！」 

我轉頭看著坐在席間的妹妹說：「其實，她十五歲就開始打工囉！」 

我很清楚，這位朋友當下絕對難以理解，年紀輕輕的小女生怎麼會去「打工」呢？在大家一起吃飯之際，我無法就這個有點糾纏又複雜的議題，占去主要聊天時段而開始高談闊論。我隨即轉換話題，談起妹妹工作的那家北歐P牌珠寶飾品公司，因為那天餐會的友人們正好都待過北歐，所以一談起北歐、談到P牌飾品，大家馬上興致勃勃地東聊西聊起來，成功地把其他話題炒熱了。 

我一點都不訝異這位朋友的「驚訝」，與他的深深不解。事實上，我已經遇過無數有著和我女兒們年齡相仿孩子的爸爸友人，他們多數會「超級捨不得」女兒們要去打工什麼的，只要每次我一想起他們和我談起「打工」這話題的神情和反應，就不免在心底泛起一陣甜蜜的微笑。 

或許，大多數的父親總希望女兒「好命」一些，生活上不要這麼辛苦吧；也或許，在我們這個世代的父母們總還是有很多人認為：過去我爸媽都沒要我捲袖子去外面端盤子、擦桌子，我怎麼能讓自己的孩子去做這樣「卑微」或甚至「浪費光陰」的事？再說，我們家又不缺錢，孩子「只要專心念書」就好，哪有父母要孩子浪費時間去做那些有的沒的呢？ 

這個議題對我來說已經再熟悉不過了，所以每當有人問我：「為什麼要讓孩子們打工？」我當下的自然反應絕對是：「為什麼不呢？」我心裡湧現出成千上百個理由可以分析、可以述說。

打工，是為了累積生活養分 

這世代的大多數孩子，在生活的物質條件上是相對幸福的，他們當中有不少直接誕生在物資不匱乏的時代，閒暇時分全家到餐廳、到館子用餐，假期時全家一起去小旅行等等，這些早已成為這世代不少孩子們成長過程中的重要部分，所以富足、充裕對他們一點都不陌生。相對於他們的父母，這世代的孩子確實有更多是成長於一個更受寵愛的幸福年代。 

但未來世界的發展，對於年輕世代卻不見得都能一路幸福、美滿又快樂，也無法保證一路都能康莊、平坦與順遂。經濟與社會發展的軌跡，顯示了年輕世代的孩子們甚至可能比父母輩要歷經更多生活挫折與職場轉換，才能找到自己合意的全職工作；某些大學生在還沒畢業之前，就得開始煩惱未來的工作落於何處，畢業即失業該怎麼辦？下一世代將遭遇更多我們當年沒碰過的新挑戰，即使他們出生於相較上一代更幸福、富裕的無缺年代。 

我曾經對女兒們說過：「你們在台灣的同學當中，有不少是爸媽一路費心栽培下成長的，從小到大幾乎所有支出與安排都是家裡一手張羅，孩子們從不需要為『錢從何處來』而煩惱，所以永遠可以放心大膽地去築夢，去『成就自己、做自己』。若將他們的學經歷和旅遊、實習、交換等歷程通通寫成履歷表，那絕對是令人刮目相看的豐富與傑出。 

「但是，女兒啊，如果你的所有旅程和所有的出國學習交換，到了高中和大學階段仍然完全由我們大人無條件全額支助，那當我一轉身看到許許多多澳洲孩子們需要投身超市、店家打工，無論是收銀櫃檯結帳，還是到餐飲店沖泡咖啡，或在餐廳裡端盤子等等，以求能自己掙錢去支付生活費甚至學費，我會覺得你們不過就是被過度寵愛的孩子。 

「你或是你的國內同學們或許無須為錢所苦，在父母的羽翼庇護之下，不斷累積自己的能量和養分；相較於現在的澳洲同學打工的世界，好像滿不公平的。可是，這樣被父母一路呵護長大的你們，可能永遠無法體會到許許多多連出國機會都沒有的孩子心裡埋藏的無奈與苦楚；而且，可能永遠無法體會即使生活無虞、父母收入不錯，卻還是走入職場歷練自己，同時自主賺取學費與生活費那種腳踏實地體驗社會脈動、不至於從象牙塔裡看天下的務實。

 「媽咪認為，就因為你們已經有些『幸福』了，所以現在從青少年『轉大人』之際，可以在求職、打工的歷程上付出更多。你們更可以在努力課業之餘，也藉著打工去賺取人生經驗和生活零用金，甚至累積出幾張出國旅程的機票費，提早『享受』薪資帳戶裡逐漸增加又再次遞減的開心滿足感與生活現實面。」 

「不然，你再怎麼成績優異、獲獎無數，恐怕到了二十、三十幾歲，都還會輕易地以為，生活無虞的幸福是張口就有的唾手可得，是從天而降、無須自己胼手胝足努力掙來的。」 

所以，我始終毫無懸念地質疑：孩子為什麼可以不去打工！？

摘自 陳之華《預習世代：無懼未來的青春教養故事》／遠流出版

Photo：nastya_gepp ,CC Licensed.

數位編輯：吳佩珊、陳玉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