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國土生土長的老公，對於台灣和亞洲的習俗文化非常有興趣。第一次在台灣過年時，他也「有樣學樣」包了「一元復始」紅包給我的女兒。當他看到過年時期大家在「包紅包」上頭花的心思，覺得真是太有意思 。
朋友見他這麼興致盎然，語帶無奈地跟他說：「如果是你親自要費這些心神，就不會覺得這麼有趣了......」為什麼呢？從開始工作後的第一次過年開始，要包給多少家人，該包給父母親多少，就是每個孝順的孩子腦中得要盤算的。如果還有兄弟姊妹，偷偷打聽對方打算「怎麼包」然後「微調」自己的金額，也是常有的事。因為有的父母親還會「不小心」說出來兄弟姊妹誰包多包少啦！也聽說過，若今年包得比去年少，還會被拿出來做新年的家庭會議主題。甚至在過年之前，還會有理財專家寫文教大家「怎麼包紅包」。這真的是我們社會的一個「大學問」呢！
德國沒有每年包給爸媽紅包的習俗，他們闔家團聚的聖誕節，大多數還是送禮物居多，因為他們認為「挑選合適對方的禮物」代表著對對方的了解，也能夠依照自己的預算來安排，只有祖父母以上輩份的長輩，因為不知道該送什麼給孫字輩，也沒有力氣去採買禮物，所以就會用禮金取代。老公家的兄弟姐妹彼此說好不送聖誕禮物給對方，把「主力」都放在給爸媽的禮物上！要把禮物送到「心坎裡」真的比包禮金要難多了！每年老公都是費盡心思才能準備好給父母親的禮物呢！
當德國婆婆聽到台灣過年要包給父母親，直說：「在台灣當爸媽好幸福喔！（頑皮地用手肘推推我老公），但我不太理解這個文化，妳可以解釋給我聽嗎？」
我說，因為父母親付出很多心力，當然還包括金錢，培養兒女長大，所以我們會視這為一種「回饋」和「感謝」，加上有的父母親退休了就沒有收入了，所以這也算是給父母親的生活費。
婆婆點點頭說：「恩，聽起來是挺有道理的。如果這是你們表達心意的方式，也是比買禮物簡單一些。不過，一般都給多少呢？」我說了一些「行情價」與相對應的狀況，婆婆的下巴就掉得越來越低。尤其聽到有些才剛出社會的年輕人，包到一千歐元（三萬五台幣）給父母親，她覺得很不可思議！
她喝一口咖啡，似乎在思考什麼。接著很認真地問我：「你們社會的父母親，真的期望孩子『回饋』他們金錢嗎？」
「我想，不是說一定要吧！但如果孩子有給，很多亞洲的父母親會覺得很光榮，很開心。」我解釋，很多亞洲的父母把「孩子的成績/成就」和他們是否是「成功的父母親」劃上等號，如果孩子成績好，有一份好的工作或事業，最好還加上結婚生子，奉養父母，就等於父母親教育的很好，而父母親也覺得可以放心。而一份紅包，也代表了以上所有的達成。
我一直告訴自己，大多數的父母親是期望著孩子成龍成鳳，因為那代表著幸福成功，而不是只在意著金錢的數字的。 特別在快速改變的社會中，很多初出社會的年輕人真的是壓力不小，現在又都生得少，有時一不小心，這種「成功的期待」卻變成了子女沈重的心理壓力。那種壓力，大多時候倒不是「不想給父母錢」，而是在這過程中，子女也被迫重新檢視自己是否「夠成功」，又不想打腫臉充胖子，但也不希望讓爸媽失望。這樣的糾結，也是很難說出口的。
婆婆很溫柔地看著兒子說：「兒子，如果你有多出來的一千歐元，請拿去照顧你自己的小家庭和孩子，或拿去旅遊看世界吧！不需要給我。」
婆婆一直都是「自食其力」四個字的絕佳代言人。因為她過去的人生經歷，曾經必須一個人養活自己和兩個孩子，所以她從小就告訴三個子女，要做什麼夢都可以，但必須有養活自己的能力。老公從15歲開始，就開始進入技職培訓半工半讀，除了仍舊住在父母親家的地下室到22歲，他從15歲就開始自食其力。
不需要「證明」的「孝順」，讓子女可以好好過生活、自在做自己
婆婆也從小告訴子女，她與父親沒有準備留給他們任何「遺產」，但他們也同樣不需要子女供給任何金錢。她已經把自己退休後的規劃都安排好了，就是希望孩子能夠活自己的生活，建立自己的家庭。其實公公的收入足以負擔他們兩人的支出，但她仍舊自己有份工作，最近還開始籌備創業。無論一個人或者身為妻子母親，她都仍舊「自食其力」！這點，我在台灣的父母親也是一樣。身為子女的我們很幸運，但對父母親來說，這絕非「幸運」，而是需要從一開始就有如此認知，而且用心規劃和努力才能得到的。
如果婆婆想看兒子孫子，只要有假期，確定我們方便她來訪，就馬上自己訂房間，開四個鐘頭的車子過來幾天，再自己開車回去。我們完全不需要為她安排任何事，她說：「現在你們比我還要忙碌，我是來幫忙的。」
這次聖誕節我們回公婆家，我這個媳婦真的閒得發慌沒事做，就加減幫忙整理用過的碗盤。這時，聽到婆婆悄悄跟老公咬耳朵：「她平常在家裡做夠多了。你過去！不要讓凱若忙。」聽到這話，我真的感動到要掉眼淚。
她不期待我們做「任何事」來回報她的付出，只要單純看到我們健康快樂，子女「好好的存在」就是給她最大的滿足了。這樣的愛，沒有任何「條件」，沒有任何「期待」，讓人覺得很溫暖也很釋放。難怪，不管老公飛多遠，都會想媽媽，不是因為媽媽會想他念他，而是很單純的「母子之情」。
套句她說的話，就是希望孩子「飛得遠遠的，但心裡有媽」！只要知道孩子平安快樂，這對她就足夠了。
而這樣的愛，也讓孩子們都能自在做自己。他們不需要用任何方式「證明」自己的成功或愛，甚至不需要「孝順」二字來讓父母親覺得快樂。他們只要好好把自己照顧好，把家庭照顧好，活出一個快樂的人生，就是世界上給媽媽最大的紅包了！
年節又要到了，很多朋友又開始要為了包紅包而傷腦筋。或許，我們無法改變上一代人的想法，但我們可以從我們這一代開始。
我們好好照顧自己身心，好好規劃自己未來的財務與生活，目標就是孩子完全不需要擔心我們，可以自在地飛！他們不需要用任何方式來「證明」他們對我們的愛，在我們面前，他們也不需要永遠檢視自己是否是別人眼中定義的「成功人士」。他們只要努力將自己和他們小家庭照顧好，追夢圓夢，幸福快樂，媽媽每天就都感到被一個「世界級大紅包」給餵得十分滿足啊！
不管今年有沒有給紅包，給多少紅包，給父母親一個最大的擁抱吧！身為異鄉遊子，這是我們多渴求卻無法做到的。坐下來好好吃頓年夜飯，開心聊聊過去一年，滿心期待新的一年。想想，每能夠與父母共度的一年，都是一份極為珍貴的禮物啊！同樣的，父母親的健康快樂，也是他們給我們最棒的禮物了，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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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hoto: Andrew Branch, CC Licensed.
數位編輯：曾琳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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